▾飞云汪汪汪！
◆我飞云，跑慢点，别往海里去！
◆傅融别管它了。它难得到海边玩。
月垂东海，水浮天星。飞云奔过浅水滩，惊扰了乌云的梦。
◆我傅融你看，那边有好多渔民的孩子在挖沙！
▾女孩好大的狗狗呀！它会咬人吗？
▾男孩不会的，你看，它在摇尾巴呢。
▾飞云汪！
◆傅融看起来和小孩子们玩得很好。狗都是喜欢小孩的吗……
◆傅融对了，你走累了吗？休息一会儿？
不累
累了
◆我很久没出来走走了，反而一点不累，再走一段吧，到那个风波亭再休息。
◆傅融风波亭里都是人，要让护卫先过去清场吗？
◆我不用。难得微服出来，和百姓同乐就好。
我们往海崖的风波亭走去。今日是东海的渔火节，许多人都在风波亭里，盼望着渔火亮起的时刻。
▾地痞让开！别挡道！亭子这边是咱们的位置！
▾流氓给我起来！滚出去，让位置！
▾妇人你、你们凭什么抢位置？明明是大家先来的……啊！
▾地痞滚开！滚！
风波亭里，百姓无奈被驱赶出来，里面眺望视野最好的位置，被两个流氓抢占了。
◆我傅融，本王难得想与民同乐的。
◆傅融是吗？这个「难得」还挺频繁的。
◆傅融不过渔火节一年一度，也算难得。我就加个班吧。
他直直走入风波亭，里面的地痞流氓也毫不客气地迎了上来。片刻后……
▾地痞唉呀！
▾流氓哎呦——
一前一后两声「扑通」，两个人影从亭里被打落矮崖，掉入海中。
◆我策马到海岸边，不知不觉走了那么远的路。本来只想来看看渔火节的。
◆我有点累了……渔火节还没开始，估计要等月到正中才行。
◆傅融那边有渔船，坐船舷上休息吧。
我们走向那艘沙地上的小渔船，正坐下。突然，两个渔民丢下手里的东西，快步冲过来。
▾渔民那个女人起来！女人不能坐渔船上！
◆傅融汉律和广陵律都没有这条，别挑事。
月色下，傅融微微侧向他们，腰间的环首刀鞘散发寒光。那些人的神色顿时变了，语气稍稍和缓。
▾渔民你是男的，你坐没事，就是她不能坐！
◆我啊……今天的海风好舒服啊……
我伸了个懒腰，露出腰间佩剑。两人僵住了，似乎不甘心就这样算了。看向四周，像是打算叫人。
◆傅融再说一遍，别挑事。
◆傅融我们刚好两把刀。敢喊人，我左边，她右边。
▾渔民可、可恶！有种你们别走，给我们等着！
【东海】
一切恢复平静。我惬意地舒了口气，眺望向远处深夜的天水一线。
▾飞云嗷呜！嗷呜！
◆我飞云，你和孩子们玩完了？……咦，这个小篮子是什么？
◆傅融好像是孩子们挖贝壳用的小篮子，你从哪弄来的？
▾女孩大狗狗，把篮子还给我们！
◆我原来是把别人的篮子叼走了……真是的，快点还给人家。
◆傅融这些贝壳还挺有趣的，什么颜色都有。你们打算拿去卖吗？
▾女孩嗯！今天海边这么多人，刚好可以赚点零花钱！
◆傅融多少一个？
▾女孩一钱一个！
我和他对视一眼，我带着笑意，期待地看着傅融。
然后，傅融伸出手……
◆傅融篮子还给你，太贵了，不要。
▾女孩哪里贵了？都是我们一个个从沙里挖出来的！
◆傅融一钱两个、三钱八个行不行？
◆我…………买个开心嘛，傅融，别还价了。
我立刻掏出一枚白金币，把孩子们所有的篮子都买了下来。
◆我让我看看，都有些什么颜色的贝壳，上次见太守府上有翠色和薄红的海螺，比宝石还好看……
◆我……啊……
◆我……啊啊！底下全是沙子！被骗了！
◆傅融这种孩子很鸡贼的。整个篮子只有表面一层铺着贝壳，底下全是沙子和石头。
他拿起一个篮子，随手挑着贝壳。篮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贝壳，很快就挑完了。
◆傅融剩下的就全是沙子了，要不要留着？
◆我留着做什么？
◆傅融要是再抓住那几个小孩，就从他们嘴里灌进去。
◆傅融……咳，说笑的。别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看我……我去把沙子倒掉。
篮子里的沙石被慢慢抖出去，忽然，一抹亮光从沙下滑出，我们不约而同伸手，接住那抹光——
◆我海螺……？是海螺，但是会发光！
◆傅融好像是传闻中的夜光螺……
◆我传闻？是哪部古籍上的传闻？
◆傅融不知道，「传闻」一般就是「很贵」的意思。
◆傅融之前听侍女们闲聊，说这种夜光螺里能传出鲛人的歌声……你要试试吗？
他把夜光螺擦干净递过来，我有些忐忑地将它凑到耳边，期待地闭上双眼……
◆我真的会有鲛人的歌声吗？仔细听听……
▾夜光螺……
▾夜光螺…………
▾夜光螺哈嘶哈嘶哈嘶哈嘶哈嘶哈嘶——
◆我为什么是狗叫啊——
▾飞云哈嘶哈嘶哈嘶！
◆我把飞云从我耳边挪开啊！只能听见狗叫了！
◆傅融不是，是鲛人歌声。
◆我是狗叫！
◆傅融听见鲨鱼唱歌会吓死人吧？还是狗叫比较正常。
◆我把狗拿开啊！……飞云！不要舔夜光螺！
▾飞云哈嘶哈嘶哈嘶哈嘶哈嘶……
第2话
【东海】
渔火节是东海渔民们的大节。时至中夜，海边聚集了无数大小渔船，渔火依次亮起，仿佛点燃海面。
◆我那些渔船是不是准备去迎神了？
◆傅融应该是，这边供奉的是东海灵若水神，据说是一位喜怒无常的神明。
◆傅融心情好的时候，海面万里如平地；心情不好，就会掀起惊涛骇浪。
◆我这种神供着它做什么？砸了。
◆傅融会民变的，悠着点。
◆傅融他们愿意信就信吧，只要别被骗钱就行……你看，神座的仪仗过来了。
海边一座座篝火被人们燃起。热烈的火光直冲夜空，海上的渔船向东行进，宛如一条横过东海的光链……
▾巫师东海灵若神君出巡，神道中开——
◆我神座上镶满了鱼眼石、贝母、水晶和珊瑚……好少见啊，这尊神座的架子都是纯白的。
◆傅融那个不是白色木材或石材，是骨骸吧？
◆傅融之前有本地商人在求购巨鱼骨骸，应该就是为了今年的祭祀。
◆我底座是用脊柱骨撑起来的，旁边的支架是鱼肋骨，华盖是头骨……
我不禁想凑近看，随着人群缓缓涌向神道。越是靠近，越是能感受到巨鱼骸骨的气势。
死后被改造成神座的骸骨，还留存着来自深海的灵魂。
▾女孩糟了！是那两个人！他们发现我们了！
突然，一个熟悉的稚嫩声音从身前传来——我低头一看，那几个小骗子恰好就在我们前方。
平静
生气
我苦笑地看着她们。虽然之前有些生气，但对方也只是些孩子，不可能真的跟他们计较。
◆傅融飞云，上。
◆我哎？
◆傅融吓吓他们，给个教训。
◆我傅融，飞云！给我把他们两个拿下！把沙子从他们嘴里灌进去！
◆傅融你要继续跟他们玩吗？飞云。
▾飞云哈嘶哈嘶！汪！
◆傅融去玩吧。她跟你开玩笑的，别咬人家。
◆傅融难得来海边玩，多认识些朋友也不错。
飞云开开心心地朝他们窜了过去，那几个孩子神色大变，四散奔逃——
▾女孩他们肯定是来抓我们的！快跑！
▾观众哎呦！别挤、别挤！好危险！
▾渔女干什么呀？要摔倒了！
◆我这里人太多了！你们别横冲直撞的，我们不抓你们！
呼喊无用，我只能勉强跟上他们。人群如潮，几个小小的身影像妖怪般灵活逃窜，我离他们越来越远——
◆我啊——
◆傅融小心！
不知绊到什么，我摔出人群；傅融本想拉我，也跟着摔了出去。我俩扑在神道上，仪仗生生停了下来。
◆我不当心把神座仪仗挡住了……快点起身，应该不会有人在意吧……
▾抬轿少年啊……巫师的预言成真了！
▾抬轿大汉刚好是一男一女，是预言中灵若神君派来的男女神者！
▾巫师神使降临，迎接神使——
◆我哎？不……等等！放开我！
▾少女巫女就交给我们吧，巫子就交给你们了！
◆傅融放开我！你们要做什么？……别碰我的钱包！
年轻人们兴奋极了，七手八脚把我们俩拽起来，拖向礁石后面。
一片混乱中，我只能听见丁零当啷的声响，不断有东西被女孩子们披挂在身上，越来越沉，越来越沉……
▾少女巫女装扮好了！巫子呢？
▾少年巫子也好了！
▾巫师快把两人请上神座！灵若神君的气息越来越近了！
◆我不要拉我，我自己走……也不要推——啊啊！
一个踉跄，我被无数双手推上光滑璀璨的神座，扑倒在满轿鲜花中，撞入一个沉稳的怀抱……
◆傅融你也穿成这样了啊……
◆傅融小心，饰带太多了，都缠在一起了。
这个人与以往截然不同的装扮，让我看出了几分恍惚。
神座上铺满鲜花，在海风熏陶下洋溢出浪花般轻快的花香。但他身上的朱栾香穿过千层浪，萦绕在我身边。
惊讶
打趣
◆我难得见你穿成这样，差点没认出来。
◆傅融这话怎么有些耳熟……那，这位巫女，你怎么会在这？
◆我唔……我住这附近，东海龙宫。
◆傅融你住那么偏？每天通勤要走四个时辰？
◆我巫子你不知道吗？广陵城区的房租已经是天价了！
◆我这位巫子，你是从哪座神宫来的呀？
◆傅融按照设定，应该是东海龙宫吧。
◆我龙宫这套宅子，你是全款还是贷款买的呀？
◆傅融当然是贷款，三千七百年的房贷。
我们相视一笑。忽然，神座再次被抬起，迎神的队伍重新启程，向东而去……
◆我不知道迎神的尽头在哪里……他们抬着我们往海崖上去了。
◆傅融该不会是那种把童男童女丢海里的祭祀吧……
◆我啊哈哈，我们俩的年纪，怎么都不至于是童男童女了吧……
▾巫师月圆了！灵若神君接近了！把神使抬到崖边，迎接东海灵若神君！
◆我………………哎？
◆傅融好像，不妙。
随着人们亢奋的欢呼声，我们所乘坐的神座轿辇，一点、一点、一点……被抬往海崖边。
海风从下方呼啸席卷上来，惊涛拍岸的骇浪声，几乎让天灵都震动起来……
第3话
【海崖】
▾巫师今年的神使，将从海中为我们带来神君的预言！
◆我呃……具体的传话方式，能跟我们解释一下吗？
◆傅融今晚下凡下得有点突然，很多工作流程都忘了。
▾巫师先请巫子和巫女互相佩耳珰。
少女奉上木盘，上面摆着两副沉重夸张的耳珰，缀满了珊瑚、鱼珠和贝壳。
我拿起它们，却犹豫了起来。
◆傅融怎么了？愣在那边……
◆傅融穿着这身装束，动一下都难。
◆傅融待会他们要是真拿我们去喂鱼，鱼都不知道从哪下嘴。
◆傅融耳珰？真的要戴？可我没有耳洞。
想看他戴
不想替他戴
◆傅融你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。反正今天耳朵上多个洞的人不是你。
◆傅融……算了，也不是什么大事，要穿就穿吧。
◆傅融你不替我戴上，这群人可不会罢休。
◆傅融……耳朵上多个洞而已，来吧。
◆傅融下不去手吗？
◆傅融只是拿耳珰的针穿过耳垂而已，没什么的。
摇头
◆傅融害怕的话，我自己来？
◆傅融但我看不见位置……是这里吗？
帮他找位置
◆傅融真的是这吗？
◆傅融确定了？要是穿歪了，可是消不掉的。
◆傅融果然，还是你来吧。
点头
◆傅融一口气穿过去……下手越干脆，越不觉得痛。
◆傅融你……是在害怕吗？
否认
承认
◆傅融不是害怕，就是兴奋？
◆傅融……要是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，我肯定多要点工钱。
◆傅融有什么好怕的。反正你下手的对象是我。
◆傅融……又不是什么……很重要的人。
拿起耳珰
◆傅融等一下。民间是不是有那种说法……
◆傅融「穿耳洞会漏财」……之类的。
担心他
拉住他
◆傅融你担心我？不如担心一下自己。
◆傅融万一待会他们要求你要扎三个耳洞，我可不会手下留情。
◆傅融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！
◆傅融扎个洞事小，万一以后攒不出买房的钱，就要每天睡绣衣楼了……
◆傅融好了，别犹豫了……
◆傅融下手吧——
◆傅融呃……
◆傅融哈……哈……
◆傅融……呼……好像没有很痛。
◆傅融这个，得算我工伤。
第4话
◆傅融……我没事。就觉得耳朵很烫，但是风一吹又发凉。
◆我不要沾水，不然会发炎的。
◆傅融小伤罢了。吹一会儿海风就好了。
▾巫师巫子、巫女，你们的主人要从海上过来了，我们要把你们送去见它了！
▾少女要把我们的祈愿带给灵若神君啊……
狂欢的人们高高抬起我们的神座，将我们抬向悬崖边。海风呼啸席卷，我们身上繁琐的饰品凌乱作响。
◆我……傅融，我们被丢下去喂鱼之后，那些渔船会捞我们上来吗？
◆傅融会的。然后会把我们送去给陈登，切片，裹姜丝、芜菜及梅子丝，最后蘸酱油吃掉。
◆我……都到这一步了，你就不愿说点好听的话。
◆傅融你想听吗？
◆我那你想说吗？
我们目光交汇，有一瞬间他的眼神躲闪开了，但很快，那双如点漆的眼眸又注视着我的双眼。
◆傅融……我不说，你也会知道。
神座突然开始倾斜，呼啸的海风愈发狂乱——他们准备将我们推下去了！
◆傅融等一下——我还有话要和她说！
我的手被他合在掌心中，他的手紧张而坚定，在众人灼热的眼神之中，我们的手牢牢锁在一起。
◆傅融……拉着我的手。
◆傅融无论发生什么，拉着我的手。
怀疑
相信他
◆我你不害怕吗，傅融？
◆傅融……我怕什么。
◆傅融反正我留下的只有房贷，一无所有的人，是不会怕的。
◆我好，我不会松开的！
◆傅融不要看悬崖下面，看着我的眼睛。
◆傅融对……就这样看着。
◆傅融只要你还在我眼里，我就不会丢下你。
——倾斜。
骸骨的神座缓缓倾斜，从一双又一双托举着的手中滑向大海……就像是送它回到最初的故乡。
◆我傅融……！
◆傅融嘘……
◆傅融听，它来了。
◆我………………啊……
◆我……浮着……浮在海面上……
——神座落入海中，像是一叶平稳的小舟，在水中微微起伏。
◆傅融来得真及时……还好赶上了。
◆我下面有什么托着神座……好像是……鲸鱼？！
◆傅融嗯，是鲸鱼，骸骨用于制作神座的那条鲸鱼，也许是它的伴侣吧。
◆傅融之前在商行听过它的事。商人求购巨鱼骨骸，用于浴火祭祀，于是，渔夫们捕获了一条鲸鱼。
◆傅融在海边割肉放血的时候，那条鲸鱼的伴侣就在浅海徘徊，不愿离去。
◆我那你是怎么把它引到海崖下面的？
◆傅融叫它来就行了。
他微微张开嘴。我什么都没听见，但鲸鱼仿佛听见了他的话，向岸边游弋而去。
◆我……你为什么能跟鲸鱼说话啊……
◆傅融很好学啊，我也能和鸟或者狗说话。
◆傅融在海边听一会儿就能学会，还算简单。
鲸鱼带着我们靠向浅滩。我们涉水上岸，它则驮着那具骸骨神座，缓缓沉入海中。